堯民歌。

宝好,我坏。

柴桑关(2)

林希言在剧目课后当然被叫去了办公室,他坦诚地承认了自己对未来的迷茫,这根源是对未知的武生道路的恐惧,说直白点,因为他的武功储备仅限于基功课。

 

好在他班主任是个好人,或也是实在不想看着少年天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我帮你问问周老师吧,看他愿不愿意帮你补基础…”班主任在说完这话后自个儿先失了自信,“再还有董老师是吧,给你们带基本功的董老师,他以前也是武生,一样的,也能补。”

 

是了,他班主任比他清楚周鸣岐的性子,带着他找到在办公室隔空喊猫埋猫砂的周鸣岐时,他二人早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料周鸣岐听过请求,竟是答应下来。原本晚功值班的晚上也是闲着,且…他不想担抄功防护的责任,授课到底比抄功风险少些,正愁晚上耗着时间无聊的周鸣岐,点了点头,“行,就按您说的吧,先说《夜奔》打个基础。”

 

不过应下之后倒是又觉得棘手。原因无他,给别人说戏,自个儿肚子里不能没东西。这是纯粹的开蒙戏,连唱带做零碎又多,他这戏不大唱,又不爱在学校里说这戏给小屁孩们择毛病,放下了几年,一时间要捡起来,当然躲不过拉戏。

 

他虽不至于和前单位的废物小朋友一样拉《夜奔》练到中暑在厕所里嗷嗷吐,可拉戏也并非易事。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个儿疏于练功,可事实如此,三十出头腰腿膝盖脚踝没一处好地方的他当然不可能像二十多岁那样一天练湿几套练功房,一双练功鞋穿不了两个月。

 

肌肉记忆比记忆和思维都要诚实,出场的一声“啊嗨”仍是冲的——他表演风格,原本应接近于火爆一派,嗓子好,身上也干脆,哪怕是夜奔这种戏,也不至于让观众找不到叫好的关节。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从第一次受伤开始,周鸣岐就日益变得温吞,不只是被伤困扰,也不是受到“武戏文唱”信条的洗脑,是他无法否认的失了心气。他最后一个作为京剧院演员演出的夏天,贴的是《龙潭鲍骆》,他的《嘉兴府》,他自然是能一赶二的,若是洗脸来得及还能带上《刺巴杰》的骆宏勋,可那次他只演嘉兴府,且反响平平。

沪城的观众向来是包容的,是没倒好,可四杰村那20岁的小主演上台得到他在后台也能听见的碰头好时,周鸣岐便知道方才场子冷是他自己的问题,更不必说之后还听到戏迷不算友好的评价。

 

“还以为能唱勾脸的戏,谁知道演成这样,对不起他祖宗们。”

周鸣岐,原本该是能唱勾脸武生戏的,年纪轻轻能勾脸的武生,在业内都是少有,先不说他那位昆净大家的祖父,光说袭泽川趁热乎倒给他的杨派霸王和亲授的高登和老爷戏,就能卖得出去票,可那也是数年前,现在只剩下被评价为半死不活的鲍自安。

 

如果他再理智一点,他当时许会回了《龙潭鲍骆》,毕竟他第一次在台上受伤留下阴影的就是《嘉兴府》,可大抵是那刚正式进团两年开开心心卖旋子的小余千感染了他,莫名地他就应下了《嘉兴府》的活计。

 

然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掉进了冷水池子。也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那种要翻要打的南派武戏,不好好卖功夫是要不来好儿的。算起来,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在院里贴主戏了。

 

到底还是因为回忆分了心,周鸣岐久违地觉得自个儿的夜奔难以入目,重新回到了上场门该有的地方,趁着午饭,足足拉够了四遍夜奔,和以前没法比,但和这三年每日自己练功不过一小时多的周鸣岐比起来,已超量了。

他这两年沉迷健身,体力尚在,只是总觉得不大自在,健身练出来的块头是死的,不比他翻滚扑跌得来的肌肉灵活,虽足够应对说戏,但总归,他重新开始挑剔自己了。

 

林希言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走进这间小排练厅的,手里拎着宝剑,原先是文昭关用的,临潼斗宝的伍明辅,如今却被逼上梁山了。

 

“你怎么不加我微信啊,录像都没办法发给你?”周鸣岐倒是脸熟他,见他进来不等他开口就先抱怨一句,林希言确实是不会与生人打招呼,因这一句话停在排练厅门口,不知所措。

 

周鸣岐先指了指他练功裤的兜儿,示意他拿手机,正要报出号码时,林希言脸颊更烫,“我…来上课…没带手机…”

 

得,周鸣岐开始怀疑,面前的学生之前看没看过整折夜奔还是两说,毕竟他专门换了练功的衣服,索性摆了摆手,“你先看一遍吧。”

 

少年局促地站在墙边,看着周鸣岐站在上场门处,林冲上场后,先多了句闲话,“坐下看,你还能站半个小时不成?”

 

他终于想好了说什么,可却发现连唱带做的周鸣岐并没有让他插话的缝隙,也只能抱着膝看林冲夜上梁山,不知不觉,倒也看进去了。

 

这支是【折桂令】

 

“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恰便似脱鞲苍鹰,离笼狡兔,摘网腾蛟。救国难谁诛正卯?掌刑罚难得皋陶。似这鬓发焦灼,行李萧条。此一去博得个斗转天…诶,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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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迷茫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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